本报记者 谢洋

　　儿子高考，老子违规进考场

　　王军（化名）是江永县职业中专的一名普通老师，今年高考期间，他被抽调参加监考工作。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大家都知道县教育局局长毛华东的儿子毛李君今年参加高考，但不论是考务会上，还是每天考前对监考老师交代注意事项时，他总能看到毛华东的身影。

　　湖南省教育考试院印发的2010年《考务工作手册》第二章第十四条明确规定：专职的考试工作人员，如有直系亲属参加当年的全国统考，应回避接触试题、答案及评分参考与答卷（含答题卡）；兼职人员，如有直系亲属参加当年的全国统考，不得参加当年的考试工作。

　　“回避就是要在警戒线之外，那才叫回避，你只能跟普通家长一样。”王军说，让他更为不解的是毛华东竟然在考试期间，还进入了考场。“不管什么人都不能进考室的，就算主考也不能进考室，只能在外面。”

　　对毛华东的这一做法，不仅监考老师颇有微词，参加此次高考考务工作的另一名江永县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也感到不满。

　　高考期间，他看到毛华东不仅主持参加了考务会，还通报培训员的测试成绩。直到后来发展到毛华东违规进入考场，也没有一个人制止他。“假如我是主考、副主考或是县级领导的话，我可能会制止，但当时职责所限，无法制止。”

　　但毛华东本人对此有另一番理解。

　　6月13日下午，他在电话中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今年高考他没有担任主考，但是高考领导小组成员。这一任命是县里面下文，写在整个高考方案里的，而方案是经过上层领导审批过的。

　　在谈到为何没有遵循回避原则时，毛华东说：“当时别人问我要不要来当主考，我也说我最好不当。他说你是专职人员，你就在试卷和试卷答案回避就可以了。”

　　对于为何进入考场，他解释说，6月7日第一场考试时，他在总监控室发现有3个点是盲点，没有图像。于是他按照职业习惯，在每一层检查2~4个考场，最后还是发现4楼的第八考场有问题，于是他跑回总监控室跟工作人员说，转都不转动，怎么会有信号呢？“我是一个教育局长，虽然不是考点主任，我就凭着这样的职业思维习惯，去看前端镜头到底有什么问题。”

　　江永县教育局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考点电视监控负责人郑德英表示，毛华东是教育局局长，作为局长，要自觉。“他原来说过要回避的，但是他不自觉，考点主任也好，副主任也好，对局长该说的已经说了，有的时候他做（出格的事），可能想不到。”

　　蹊跷的双重违规

　　6月8日上午，高考文科综合考试时，江永第一中学的017考室发生了两起违规事件。

　　担任017考室副监考的刘启娟还记得，当天监考时，她坐在教室最后面，站起身时，忽然发现前方一名考生的桌子左上角有一张小纸条。走近一看，纸条上写满了字，她马上收起来交给了017考室的主监考邓文胜。据刘启娟回忆，邓文胜接过纸条很快收起来了，没有做声。刘启娟又回到后面继续监考。

　　当时，刘启娟并不知道她抓住的这名涉嫌作弊的考生姓甚名谁，直到后来才看到这个考生叫毛李君，是毛华东的儿子。

　　本来是一起普通的涉嫌作弊事件，因为这一层关系变得敏感而微妙起来。

　　中国青年报记者询问017考室的主监考邓文胜当时如何处理这一事件时，她第一次以“正在家里喂孩子，忙不过来”为由把电话挂了。第二次，她回答说：“我该讲的都讲了，我觉得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去问教育局或者纪委，我已经讲清楚了，没有必要再重复了。”

　　据知情人士介绍，如果一个考生带纸条进入高考考场，被监考老师发现，他抓到证据后要通过流动监考员向主考或副主考汇报，主考或者副主考能处理的要当即处理；处理不了，要向县委分管领导甚至市巡视员汇报，还不能处理的要向市一级的高考办请示如何处理。

　　6月8日上午，在017考室外的走廊上，有两名流动监考员。一个名叫蒋才朴的老师负责010~013考室，一个姓银的老师负责014~017考室。蹊跷的是，蒋才朴老师在第三门文科综合考试时，居然违规进入了本不属于他管辖的017考室。

　　很快，6月8日下午，江永县纪委就接到了高考领导小组的报告，他们马上组织了以纪委副书记王欣宣带队，6名工作人员组成的调查组，对违纪相关人员进行调查。这一调查从高考结束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两点。

　　“经过调查，现在能够确定的有三件事。”江永县纪委书记杨复权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第一、6月7日上午，毛华东违规进入了好几个考室。他称去的目的是有些摄像头不旋转，但这不是他的职责和理由；第二、6月8日上午，流动监考员蒋才朴违规进入017考室，他管的不是017考室，而且流动监考员没有特殊情况也不得进入考室；第三、毛李君确实涉嫌夹带纸条，违反考试纪律。

　　这三件违规事件之间是否存在内在联系？杨复权的回答是，在没有足够证据前，目前还不能说。

　　6月13日上午，记者来到蒋才朴任教的江永县职业中专。虽然当天学校正常上课，但蒋才朴已不见踪影。校长宋普钊说蒋老师可能回道县山里的老家了。记者当天反复拨打蒋才朴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引咎辞职，但否认帮儿子作弊

　　今年高考结束后，在江永第一中学的考场外，很快出现了一张公示违规考生行为的告示。中国青年报记者看到，这张告示上列出的，大都是考试结束的铃响后，因为没有按规定停止答题而被通报的学生。而在考场上被监考老师抓住携带小纸条的毛李君不但参加完全部的考试，而且也没有出现在这张违纪的通报上。

　　“我认为考试作弊，应该以省考试院的结论为准，现在不要过早下结论。”毛华东认为，既然儿子的违纪行为已经通报到了省里，就应该耐心地等待处理结果。

　　事实上，在2009年，湖南省严肃考风考纪，很多考生由于考试结束后没有立即停笔，省教育考试院统一查看各个考场的监控录像，对考生作了单科计0分处理，并追究监考员责任。

　　一名县教育局的工作人员说：“去年，我们江永有数十人单科做0分处理，18名工作人员受到记过或警告处分。作为主考，毛华东受到了警告处分。”

　　据介绍，今年高考之前，永州市很重视考风考纪，市纪委、市教育局专门下发了有关高考违纪、舞弊行为的责任追究办法。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毛华东再一次卷入违纪漩涡。

　　当记者问毛华东是否帮助儿子作弊时，他坚决予以否认。他说孩子的这个情况他先前也不知道，直到6月8日上午考完，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到儿子眼睛红红的，问怎么回事？儿子才简单述说了这件事的经过，“我当时对儿子说你要冷静一点，把下午的试考好。”

　　6月8日晚，毛华东被县纪委叫去调查。12日他便向县委提出了引咎辞职的报告，县委也同意了他的辞职请求。

　　“为什么你这么快作出辞职的决定呢？”面对记者的疑问，毛华东在电话中回复说，“我在教育局搞了10来年，时间太长了，我得罪过的人通过网络来炒作，我干脆不搞算了，我好辛苦，好累啊！又要招考老师，又要参加职称评聘，好多外面的声音，按正规的做法又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将来我希望在教育局里面搞一些教研工作嘛。”毛华东说。

　　记者从江永县纪委获知，6月11日下午，县纪委已经对毛华东立案调查，他的引咎辞职远不算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