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中国宣布逮捕负责政法工作的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周永康，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评估引发争议的反腐运动的机会。这场运动是习近平在两年前就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不久之后发起的。

    此前几任领导人也发起过类似运动，他们称之为关系党的“生死存亡的反腐斗争”。但事实证明习近平的努力更认真、更持久。

    在各级政府及党组织、规模庞大的国企和更自由的中国企业界，反腐运动已对党员们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影响。这场运动甚至已蔓延至该国的学术机构。

    所有人公款吃喝的情况都有所收敛，在行贿受贿（无论金额大小）方面更不敢轻举妄动。长期以来，贿赂一直是中国经济社会进步之车轮的“润滑剂”。

    许多“小鱼”已被网住，但更高级别的官员也有落网。中国外交官们在遣返那些外逃的不法之徒、以及追回他们带走的非法所得方面加大了努力。

    中国政府已加入了国际反腐努力，并在追查腐败逃犯方面寻求国际社会的临时援助，它寻求这种协助的对象甚至包括那些因极不信任中国的司法公正、以致未与中国达成全面引渡条约的国家。

    中共声称，其最高层领导人、包括往届和现任政治局委员，将不会被免于反腐行动的追究。但许多人对此感到怀疑。在当前反腐中落网的两只大“老虎”——周永康及其前盟友薄熙来——显然是习近平阵营的对手。还有一些地位更显要的中国领导人，看上去原本更明显应该被调查。

    有人怀疑，习近平和干练的王岐山（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负责纪检监察）领导的这场反腐运动，本质上只不过是借机打击异己，两人会不会更大胆地选择反腐对象，以消除这样的疑虑？如果他们这么做，其成本可能被证明大于收益。

    每名调查人员都知道，他们的政治资本是有限的，同时，作为检察官，他们必须总是有选择地起诉。问题在于：决定目标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如果能瞄准现任领导人的支持者（而不只是他们的敌人）中的“老虎”，就可能说服全国民众相信，这场运动的决定性因素是对公众利益的客观评估。

    若不能追究那些政治人脉深厚者，将会助长怀疑，并会打击那些承诺整顿的执行者的斗志。不过，反腐继续向最高层推进，可能在中共领导层中引发危险的动荡——在习近平上台之后艰难的前两年过后，中共领导层目前刚刚得以巩固。他已收到了关于这一风险的公开含蓄警告。毫无疑问的是，领导干部队伍内部有些人在私下里更为坦率。

    北京方面许多精英正感到不确定、恐惧和挫败，这有什么奇怪的？谁也不知道目前这场反腐运动将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谁能感到安全？可以做些什么呢？

    坏人们是不是应当回归正常状态，只是更谨慎地进行权力和影响力的交易？抑或，他们是否应该谨言慎行，寄望于大家的注意力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现在把最珍视的人和财产转移到国外某处安全地点，是否已经太晚？要不要向新的领导人寻求保护？如果要的话，那么那个最棘手的问题就来了：该向哪些人寻求保护？

    这些就是目前萦绕在北京许多人心里的问题。尽管中国最近显示出了强大经济实力，但中国是一个远比大多数外国人意识到的更焦虑的地方。

注：本文作者孔杰荣（柯恩，Jerome A. Cohen）为纽约大学(NYU)法学院教授、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亚洲研究兼任资深研究员。